「性暴力」帶來的衝擊巨大而深遠,它是回憶的一個瘡疤,使人不想去觸碰、懼怕去觸碰,然而,它卻如一隻生活在記憶深處的惡魔,不停噬咬着你的內心,提醒着你那份痛。

以下是同路人的故事,一個個關於「痛」的故事,當中是否有你的故事?

阿玲的故事 ︰睡地板的女孩

對阿玲而言,睡牀記錄了她童年的一場惡夢,承載着內心深處的恐懼。

自十多年前的一個晚上開始,她便開始了睡地板的習慣,捲曲着身軀,躺在冰冷而堅硬的地板。日復日,年復年,地板上的小小身軀慢慢長大了,然而內心的恐懼如同一個黑洞,逐漸把她吞噬。

如果可以的話,阿玲會選擇忘掉那段回憶,可是那份椎心的痛卻不斷在提醒她,她忘不了。

她忘不了,當六歲的她在牀上摟着她心愛的玩偶熟睡時,爸爸忽然進入她的房間,告訴她,他要教會她大人的遊戲。然後,她只感受到痛,那是身心被狠狠撕裂的痛。那一刻,她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變得猙獰及扭曲。爸爸的臉,身邊的玩偶、印有卡通圖案的牀單…。

從那一晚起,阿玲開始懼怕在牀上睡覺,她很自責為何當晚會熟睡,痛恨為何自己没有力氣逃走。亦是從那一晚開始,阿玲毎晚都會捲曲着弱小的身軀,睡在冷冰冰的地板上。因為只有這樣,她才不會熟睡。因為只有這樣,她才可以把耳朵緊貼在地板,留意門外的腳步聲。

也只有這樣,阿玲才能找到一點兒安心。

小微的故事 ︰她的名字叫「小微」

她叫「小微」,這不是她的真名字,可是她總會這樣介紹自己。

廿三歲的某一晚,「小微」的生命經歷了一場暴風雨。那一晚,她和家人吵架並憤然離家出走,事後,她一名男性朋友建議她去他家留宿一晚,就在那狂風暴雨的晚上,她被對方強暴了。

「小微」很想那只是一場惡夢,因為醒來後,所有的恐懼、淚水、痛苦便會離她而去。醒來後,對方仍是她的朋友,而不是一隻魔鬼。可是,現實是苦澀的。 痛哭 — 這是事發初期「小微」唯一可以做的事。她很自責為何會任性離家,為何會輕易信任對方,但慢慢,她再也哭不出眼淚了,因為淚己經流乾了。她開始覺得自己是骯髒及卑微的,所以瘋狂地洗澡,用力地擦身上的毎一吋肌膚,直至她用盡身上每一絲力氣。再慢慢地,她發現自己懼怕身邊的異性朋友。她懼怕着他們的目光、他們的氣味、他們的笑容、他們的關心、他們的觸碰…,這一切都能輕易引起她內心深處的陣痛,令她受控嘶叫,因此,她最後選擇疏遠身邊所有的異性朋友,也只有這樣,她才能留在自己的安全堡壘裏。

「小微」 — 這是她廿三歲後才叫的名字,她總會這樣介紹自己,因為在那場暴風雨下,她是如此的「幼小」和「微弱」。

阿明的故事 ︰痛哭

從少到大,阿明都很抗拒流淚,對於他而言,那是軟弱的表現。

八歲那年,阿明因意外受傷入院,他没有流淚。十八歲那年,阿明和同性男友分手,他没有流淚。廿八歲那年,阿明出席一個聖誕派對,酒醉後的他被一個同性陌生人強暴了,他仍舊没有流淚。

但他開始拼命的工作、拼命的玩樂、拼命的笑、拼命的抽煙、拼命的飲酒,他想麻醉身上任何一條脆弱的神經,他要用行動提醒自己,他並没有受傷,他仍然是那位堅強而積極的阿明。

直至某年某日,阿明獨自在街上流連,耳邊傳來熟悉的聖誕歌聲及歡呼聲,他心中的城牆終於崩潰了,蹲在街頭上,放聲痛哭…。

熙熙的故事 ︰玩具熊

廿六歲的熙熙患有中度智障,平日除了往返庇護工場外,她大多時間都喜歡留在家裏和心愛的玩具熊玩耍。生活對她而言本來是簡單而平靜的,直至到半年前,一對中年夫婦成為她的新鄰居,惡夢開始來臨。

鄰居夫婦熱情好客,對熙熙家人,尤其是熙熙十分好,熙熙更在不久後成為他們的乾女兒。在家人眼中,他們對熙熙就如親生女兒,不僅帶熙熙外出或回家玩,而且經常送她心愛的玩具熊作禮。但家人想不到這個溫馨的畫面只是一個假象,就如包着毒藥的糖衣,鄰居的天使面具背後是崢嶸的魔鬼。

事實上,在他們得到熙熙家人信任不久,他們便露出魔鬼的真面目,開始性侵犯熙熙,而且毎次完事後都會送她一個新的玩具熊,告訴她這是他們給她的奬勵,並吩咐她不能告訴任何人,因為這是他們疼愛她的表現…。

熙熙開始變得悶悶不樂,而且十分情緒化,她不僅開始抗拒鄰居夫婦,而且表現得很憎惡她的玩具熊,經常無故放聲痛哭而且不停毀壞手裏的玩具熊。家人慢慢觀察到熙熙的改變,但卻對她的改變毫無頭緒,感到十分無助及擔心。

阿恩的故事 ︰漩渦

曾經,阿恩很喜歡游泳。

阿恩還清楚記得她開始學習游泳是前年夏天,當時的教練是一位很親切及幽默的男士,大家都喜歡及信任他,阿恩亦很尊重對方,直至到某一天,她決定不再上游泳課了。

那天,阿恩如常在池中習泳,教練便在旁握住她的腰,指導她作踢水及熱身運動。忽然,她感到腰間的手慢慢收緊,並不停由腰間向上遊移着。那一刻阿恩只感到驚慌和無措,屏住呼吸,再眼睜睜望着對方的手慢慢伸向她的大腿內側…。那刻,泳池的池水彷彿變為了一個漩渦,把她深深捲進去。

阿恩再不能游泳了,因為每次當她再走近泳池時,她的腦海便不自控地閃起泳池裏那個漩渦,它愈來愈大、愈來愈急,再慢慢把她淹没。毎次當她想起這件事,她的靈魂都彷彿被抽離了,無助地被捲入漩渦中央,她叫不出任何聲音,只能隨着水流到處漂泊,而唯一真實的感受是心中的寒意刺痛着她身上毎一個細胞。

阿怡的故事 ︰古龍水

阿怡開始討厭古龍水的味道。

自從她成為行政秘書後,她便倍感壓抑,每一次當上司繞過她座位後,她便感到他漸漸壓近自己,看似指着螢光幕的他,手背卻總是有意無意地觸碰她的臉頰,她嗅到他衣袖上濃濃的古龍水味,然後背脊骨也一併僵起,感到一陣陣的涼意。

最初,她並不在意這些似有還無的接觸,直至某次會議中,她的腳踝突然反射性的一跳,然後駭然發現他的腳尖正撓着她的小腿。那一刻,她終於明白,這是一個危險的訊息。

一直以來,她對上司這種挑逗行為也裝着懵然不知,直到某天他在空無幾人的辦公室中向她明確表態了。阿怡一口拒絕了已婚的他,換來的卻是一封解僱信。同事也不明白為何表現出色的她會給辭退,但她並不可以言明,只可啞忍。

作為女性的她,作為下屬的她,這是她認為的唯一選擇。